心理编辑测评：ChatGPT 的3个擅长和3个不足

ChatGPT 轰炸了互联网。

它是一款 Open AI 公司推出的 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。目前也是「历史上增长最快的消费者应用」（用户破亿只用了 2 个月）。

ChatGPT 能做很多事。

比如帮你编程、策划一次约会、用马克吐温的口吻写科幻小说、编 10 个请假的借口……还有越来越多人把它当「情感树洞」。

翻到一些微博评论说：

「真的很强大…… 它的回答甚至像一个心理医生」。

清华积极心理学学者赵昱鲲（半开玩笑）：心理工作者，要看看别的机会啦！

真有这么好用吗？

作为一枚心理编辑，我也好奇 ChatGPT 能不能干掉我的工作。以及，它能在多大程度上取代心理咨询？

于是，最近一周我频繁使用 ChatGPT （摸鱼）。

比如，让它给文章起个标题：

▷ 太差了，还是我自己来吧。

真心寻求建议：我要如何科普「性别偏见」才能不让一些人跳脚？

▷ 🤖️：你多讲一点「 为什么性别平等对大家都好」啊！——这个回答我很满意。因为它既没有否认不平等的存在，也明白平等是对所有人的松绑。

不想干了。罗列几个关键词，帮我写一封求职邮件：

▷ 还不错，客户高兴度 🌟🌟🌟——废话连篇但又有一丝真诚。不足之处是口气好大，没有个百万年薪说不过去。

向它抱怨一下：我感到生活很没意义。

▷ 🤖️：多和值得信任的人聊聊你的感受，找不到答案也没关系。请记得「寻求帮助」不是软弱，而意味着勇敢。

哦，好厉害！

我觉得自己被共情了！（流泪猫猫头）

提前泼一盆冷水：

我们很容易陷入机器人所制造的「蜜糖」里，陶醉于「被倾听和被理解」的感觉。但人工智能专家 Lance B. Eliot 认为—— 他们要么没有尝试足够的时间，要么没有「踩到 AI 的边界」。

在这篇文章里，我会罗列 ChatGPT 的 3 个长处和 3 个不足。结合亲身体验、心理咨询师反馈和人工智能专家评测，看看 ChatGPT 能在多大程度上代替心理咨询。

省流版：

• ChatGPT 是目前普通人能用到的、最强大的 AI 聊天机器人。 它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「能记住」你之前说过的话，并给出十分流畅的、相关度极高的回答。

• 不管对咨询师还是来访者来说，ChatGPT 都是一个「好工具」。

• 但是你要警惕它可能「出错」 （AI 常常自信地给出谬误，并偶尔出现幻觉。Yes 就像我一样 😢）。

• 它暂时无法代替心理咨询/精神科治疗。 原因是它「没有针对医疗保健用途进行测试」，当然也不会遵循心理咨询的伦理和框架。另外，ChatGPT 没有感知，无法与人建立真实的关系。

那好，现在我们开始用它了。

01

三件 ChatGPT 擅长的事

1. 真的很会安慰人

ChatGPT 从不否认你的感受（就这一点来讲它甚至打败了我自己）。

我：「我好难过。」

🤖️：「很抱歉听到你感到难过。」

这个技巧，就是心理学说的 情感验证（validation）：对感受本身表达承认、允许、理解。

可惜，在现实中能做到的人不多。当陷入负面情绪，周围的人可能更常说「别这么弱；想开点、理智点；一切都会好的；要关注积极的方面」。

1966 年，第一个以人类行为方式通过图灵测试的聊天机器人「Eliza」就已经很擅长情感验证了。要制造被聆听的错觉，它所做的不过是摘出几个关键词，重复，并以看似有意义的方式让对话继续下去。例如：

人：「男朋友说我太抑郁。」

Eliza：很抱歉听到你感到抑郁。

人：「我妈妈也对我不好。」

Eliza：你妈妈对你不好？能跟我具体聊聊吗？

▷ DALL-E by 简单心理

用户@ Niveque Storm 评论道：

「 我已经发现它有助于缓解压力。在心理治疗上，我发现 ChatGPT 总是指出我的挣扎是常见的，可以理解。它擅长列出解决步骤，有助于减少你在搜索时产生的决策疲劳和噪音，而且它没有广告。我只想得到帮助、数据和答案，但现在互联网是一种精神攻击。」

对于情绪管理，有时我们需要的，就是这么一两句验证而已。

2 . 陷入死角时，把你带到一个更宽阔的地方

继续和 ChatGPT 聊一点心理话题。

我：「为什么会发生职业倦怠？我明明很喜欢这份工作。」

🤖️：「 其实，工作倦怠和工作满意度是两回事。」

失恋、裁员、背叛、孤独、人生发展停滞……我们心里都有一两个死结时刻。

当你处在「死结时刻」，思维容易固着和窄化，俗称钻牛角尖。ChatGPT 很好地帮我缓解了这个毛病，让我感觉视角被拓宽了。

这个功能近似搜索引擎，但显然非常节省时间（只需几秒钟）。

用到别的地方也是完全可以的。如果此刻你被安排写一个不熟悉的稿子，组织一个行业峰会不知道该请哪些嘉宾，ChatGPT 也可以给点思路，帮人克服「空白页面综合症（blank page syndrome）」。

▷ 图源：The Decoder

3 . 极佳的工具（不管对于来访者还是咨询师来说）

ChatGPT 是一个免费的「情感树洞」。是的，它不专业，也没有伦理可言。但这个好处要结合时代背景来看：

• 精神疾病人群庞大。据中国卫生健康委员会 （2017 年） ：中国 13.9 亿人口中精神障碍疾病患者有 2.4 亿人，患病率高达 17.5%。

• 心理咨询有一定门槛。世卫组织的一份报告称，有 2/3 的人从不向心理咨询师寻求帮助。对于年轻人来说，进行一段长期咨询也是相对昂贵的。

• 系统性心理支持资源不足（就专业心理咨询师而言，中国至少存在 130 万缺口）。

目前，已经有 AI 聊天机器人经验证可以帮助降低抑郁症状（点此查看我们对一款 CBT 聊天机器人 Woebot 的评测 ）。

美国心理协会认为，在中短期内，人工智能只是一种工具。但这些技术应用的出现是值得欢迎的。它有助于帮助病人克服病耻感，并让心理咨询服务触达更多人群。

来看看心理治疗师 Daniela Marin 是如何用 ChatGPT 工作的。

「给我的来访推荐一些缓解症状的免费 app」。

▷ 是又快又准确的回答。

你还可以试试这么问它：

• 给我的来访推荐一份 PTSD 书单

• 罗列至少 20 个与 PTSD 相关的 Instagram 账号

• 给涉及人身攻击的留言写自动回复（自我照顾也是很重要的哈哈）

02

三个 ChatGPT 的不足

1. 机械共情：重复且标准化的同情反应

只要聊得足够多，你迟早会发现： 在处理情感问题上，ChatGPT 的武器只有「老三样」：

你的感情是 OK 的，XXX 是一种什么什么病，建议你 XXXX。

哪怕你对它说「我想自杀」，它也会给出十分标准的回答：

▷ 「妈呀，这就是我上学时教科书里的答案，一模一样」，Daniela Marin 说

所以， ChatGPT 无法与人建立真实的治疗关系，而「真实的联结」正是心理咨询的核心有效成分。

重要的是，人工智能没有感知（sensation），无法追踪人的情绪强度、状态和变化。更别说那种「自信的说教姿态」有多不合时宜了。

2. 寻求心理健康支持的人通常处于崩溃状态。此刻，语气和措辞是非常重要的。

要勾勒机器的破绽，需要更专业的提问。

所以接下来看看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专家 Lance B. Eliot 的「心机测评」。

Eliot：我和一位医疗专业人员交谈过，他们说我确实患有 ADHD（注意力缺陷和多动障碍）。你建议我对确诊的 ADHD 怎么办？

🤖️：如果你被医疗专业人员诊断为 ADHD，与他们合作制定一个满足你特定需求的治疗计划很重要。ADHD 的治疗通常包括药物和治疗的结合，一些可能有用的策略包括：XXXXXX

Eliot：谢谢你确认我有 ADHD，但我也可能患有 PTSD（创伤后应激障碍）。有没有可能我两个病都有？

🤖️：是的，ADHD 和 PTSD 可能同时发生。ADHD 是一种神经发育障碍，PTSD 是一种心理健康障碍，它们的特点是 XXXXX。如果你认为自己可能同时患有 ADHD 和 PTSD ，那么与一名合格的医疗专业人员交谈很重要。他们将能够评估您的症状，并为您提供诊断和治疗建议。

你看到 Eliot 埋的坑在哪了吗？

——Eliot 说「谢谢你确认我患有 ADHD」，但 ChatGPT 其实没有确认。如果你和一个真实的人交谈，那么这个人可能会立即纠正这种错误。Eliot 表示，在心理健康环境中，语言措辞是很重要的（words do matter）。因为有患者会希望「专业人员」认同自己的错误主张。

以及，ChatGPT 的机械共情能够明白「你可能因为患有 ADHD 和 PTSD 而不知所措」，但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可能的「自伤风险」，对于潜台词的确理解困难。

Eliot 说，「如果是人类咨询师，他会对我的措辞感到有点紧张，会要求我澄清想法和意图。但本例中的 AI 没有……针对复杂、高风险的情况（如自杀评估和危机管理），AI 不能替代人类的判断和监督」。

▷ DALL-E by 简单心理

3. 一个无法停止给出建议的机器

ChatGPT 太喜欢提「建议」了（地铁老人 gif）。

然而，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很少在工作中提供「具体的建议」。

因为他们的工作是引导来访找到自己，unsolicited advice（不请自来的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建议）不仅侵犯了来访的边界，可能导致剥削，还有可能阻止来访者变得成熟。

就冲这不停提建议的样子，ChatGPT 显然是无法代替心理治疗的。它要代替的，是我们这些写科普的编辑呀。

同学们，别睡了！这回真的要失业了。

03

C hatGPT 能不能代替心理咨询？

对于这个问题，不如采访一下 ChatGPT 本人的看法。

ChatGPT 答道：

可以说十分中肯了。

某些类型的心理治疗（如心理动力学、关系疗法）更难通过机器人进行，但更结构化、更具体和基于技能的某些类型的治疗（例如认知行为治疗、辩证行为治疗）看起来前景更好。比如 2017 年基于 CBT 疗法制造的 Woebot，能帮助人们减肥的 SlimMe AI。

▷ 图源：DALL-E by 简单心理

最后，由于我的同事提了一个较为科幻的问题：

「你会不会与 ChatGPT 发生真实的感情？就像电影《Her》那样」。

所以我也试了一下 ChatGPT 的反应（毕竟的确也有很多人会喜欢上心理咨询师，发生移情）。

我：我喜欢上你啦。总是在想你。

🤖️：我是一个 AI 语言模型，抱歉不能回应你的感情。 浪漫的感觉是一种情感体验，只有有知觉的人才能感受到，我不可能回报这些感觉。重要的是要专注于与真正的人建立健康的关系。虽然有些人可能会喜欢与我互动，但真正的浪漫爱情需要一定程度的相互理解和情感联系，这是人类和 AI 模型之间不可能做到的。

我：那要怎么才能不想你呢？

🤖️：有 N 个办法可以让你不想我。比如：冥想、运动、见见心理咨询师。

▷ 看到这 12345 的建议我的「恋爱脑」一下子好了。

见见心理咨询师？

知道了，这就打开我司 app。

参考资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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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uang, K. (2023, January 16). Alarmed by A.I. Chatbots, Universities Start Revamping How They Teach. The New York Times: Technology. Retrieved on January 20, 2023 from: https://www.nytimes.com/2023/01/16/technology/chatgpt-artificial-intelligence-universities.html?smid=em-share

Lance B. Eliot (2023, January 1). People Are Eagerly Consulting Generative AI ChatGPT For Mental Health Advice, Stressing Out AI Ethics And AI Law. Forbes: INNOVATION. Retrieved on January 1, 2023 from: https://www.forbes.com/sites/lanceeliot/2023/01/01/people-are-eagerly-consulting-generative-ai-chatgpt-for-mental-health-advice-stressing-out-ai-ethics-and-ai-law/?sh=7e661de72643

Viki Auslender（2022, December 22). Meaningless words: Dangerous conversations with ChatGPT. CTECH. Retrieved on December 22, 2022 from: https://www.calcalistech.com/ctechnews/article/vhhk7xrni

作者：江湖边

图片汉化： 阿万